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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城风烟

2025年01月13日 15:34:53 来源:中国城市报 作者:王太生

明代高濂《四时幽赏录》中的《除夕登吴山看松盆》一篇,记录了杭州的一城风烟,说除夕晚上,家家户户架柴燃烧,火光照亮天空;敲锣打鼓,放炮点焰火,称之为“松盆”。此时带着幽雅趣味的人,登到吴山的高处,往南北一望,但见红光万道,火焰冲天,一片火云,把街巷照得透亮。巷与巷之间,以光形成的界隔,满耳的喧哗声,震天欢腾,远近都能听见;满目火星光点,错落上下,此起彼伏,真算是一大奇观。幽静超然地站在高处,往下俯瞰这嚣杂场景,恍然有种天上人间的感觉。

漫散的烟火,从高处看,是无数道升腾、奔突的粗线条。少年时,我爬上故乡土垒的小山,坐在山顶上,闲观一城风烟,但见阳光剌破云层之后,从高处四散而下。城中有人在生炉子,那四散奔窜、遇风旋转的烟,与晨间的云雾汇合到一起,便是一幅画,构成小城宁静而有温度,飘逸而有风致的人间烟火。

水缸、灶台、风箱、老煤炉、纺车、扁担、水桶、吊桶、锯子、锤子……这些物件中,当属老煤炉最接地气。煮过寻常人家的锅中百味,炉子气流贯穿,上下通气。

人立风口生炉子,一焰如舌、一烟如柱,不知为何,使我想到了童子生炉烟。对,“童子生炉烟”,想是应该有这样一幅旧画的。童子不是“炉烟消尽寒灯晦,童子开门雪满松”中的古代茶童,而是街巷市井中寻常百姓家的孩童,手执火钳,站在画里。

木材被点燃,风顺着炉门,呼呼而过,火苗四散。生炉子的童子站在空旷处,弯着腰,手执火钳将一块蜂窝煤引燃,并且把它烧得红彤彤的。被烧熟的蜂窝煤,煞是好看,火色几近透明。

童子低眉垂手,面向煤炉子。生炉子的烟,顺着巷道绵延漫散。老城里的老巷子一条套着另一条,相连相通,那些或浓或淡的烟,在青砖灰瓦间游荡。

浣衣与生炉子,考量着一个人的生存能力。

那时候,我家附近有个剃头的,性格大大咧咧。经过他家门时,经常看到他在生炉子。这个人没有耐心,炉子生一半,便跑到一边忙别的事去了;待回过头再去看炉子时,煤火早已熄灭。

这就像某个人在外面忙一件事情,他以为手头的另一件事情正按照自己的逻辑或设计发展,但当他回过头来看时,实际上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。

火,生得旺旺的,这个人一天做事都很顺。炉子的结构,犹如人的身体结构,五脏六腑是相通的。这样结构做成的炉子,适宜长时间地煨东西。

如果是煨一只老母鸡,要用砂锅来煮。锅内咕噜乱响,中途换一次蜂窝煤,然后关小炉门,煨到炭火渐熄,咕噜声消失,鸡肉方脱骨酥烂。煨一锅排骨,火苗从每个蜂窝煤的孔洞里蹿出来,舔着锅底。若觉得火过大过猛,可用炉门调节;关了炉门,猛火就变成文火,可细煮慢炖。

如果是煎中药,屋子里里外外就都是药香。瓦罐盖子微合,留一道缝隙,热气便在那儿冒着。炉上煮药是需要花费时间的,得用文火慢熬。

老城的风烟还来自哪里?凌晨,已有早餐店的店主点火生炉子。刚开始杂木柴烟徐徐,被点燃后,鼓风机吹得呼呼作响,炉膛火星四溅。不一会儿,炉子生好,端上蒸笼,开始蒸肉包、菜包、三丁包、蟹黄包、翡翠烧卖、糯米烧卖、虾仁蒸饺、千层糕……那大大小小的篾制蒸笼堆得有一人高。火正旺,力正足,层层蒸笼里冒出热气,往上翻涌。四周朦胧,氤氲一片。

老城里还有一部分风烟,来自老澡堂的师傅们劈柴烧水,为晌午的“开汤”作准备。老澡堂的烟,从一根高高的烟囱里逸出。那些袅袅的烟,消散于小城上空,换来的是老澡堂里的阵阵热气、闲适时光。

老煤炉,人间烟火的源头。袅袅升腾的烟雾,是生活满满的元气。老煤炉生成的烟,丝丝缕缕,浓淡着墨,粗细搭配。

尘世烟火,让人蓦然想起刘禹锡《竹枝词》中的句子:“山上层层桃李花,云间烟火是人家。”古人说的是叠翠起伏的山间,可我还是喜欢少年时,在故乡所看到的那一城风烟。

《中国城市报》(2025年01月13日第24版)

责任编辑:越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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