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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枚茶叶蛋

2022年07月08日 16:16:15 作者:郑玉忠

对于一座城池的钟情心怀感激,常常使人刻骨铭记,缘于这座城市的温情、善良。借用郑板桥的一首小诗:“些小城郭州布衣,一枝一叶总关情”。

那天清晨,阳光明媚,晴朗无风,阳光闪过林立的高楼,投下明亮的光影。眼前的街温暖起来,这是车站门前的一条步行街。街口有商铺、旅馆、饭店,游动的小贩,匆匆的行人。一些店铺已经开始营业,一些店铺还没有醒来,只是牌匾上的五色灯依旧闪个不停。卖瓜子的,卖水果的把这条街喊得有了活力。行人脚步匆匆,没有与这座城市有过深情的注视,留下的只言片语,也只是偶尔地问问苹果怎么卖,街路如何走,就擦肩而去,消失在街尾。若干年以后,能否再入视野不得而知,有些人或是经过,或是探访,或是误入,而我则属于后者。

虽说天气不错,晨风不烈,可我还是觉得有点儿冷,我下意识地将脖子缩入把领口敞开的两粒扣子扣牢,毕竟已是十一月的天气,凉意已包围了大半个城市,清晨的途中暖意未醒。此刻的我,已在晨光里站了好久。

如水的车流,忙碌的人潮,不绝于耳的叫卖声,擦肩而来,擦肩而去。我觉得我自己像个木偶,立在街头,不知所踪,是走?是留?车流、人涌、陌生的环境,看得我有些头晕。我的脚带着我的大脑,无意识的向前踱着,究竟去干什么?连我自己都不知道,或许这样走下去会有什么意义吗?大脑没有给我更多的信息,我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如织的街路。

“咕噜,咕噜”,我的肚子不自觉的叫了起来,我选择路边停下。在我身边的不远处,我看到一枚生锈的铁皮炉子,炉火正旺,火炉上的铁锅被热情点燃正吐着白气。一股特别的香气,挤入我的鼻孔,我的肚子再次向我发起了抗议!向前凑了凑,不知是温暖的召唤,还是肚子不争气的驱使,我没能管住我的脚步,最终我还是来到了火炉的旁边。这是一个只有30厘米高的火炉,表面是锈迹斑斑,炉上坐着一个烧得漆黑的铁锅,锅里翻滚的开水,正和一枚枚鸡蛋窃窃私语,茶香四溢弥漫在空气里,我的肚子真的有些招架不住,但我还在努力控制着我的胃口上涌的征兆。火炉旁边的马扎上正坐着一位老人,老人穿的很厚,看上去有些臃肿,或许是老人很怕冷。她正夹起一块煤,放进铁炉里,铁炉里的火苗,瞬间长高了几许。我蹲在了火炉的旁边,伸出冰凉的手。哦,突然感觉我自己也变得暖和起来,老人递给了我一个马扎,我本能地坐了上去,老人没有说话,或许老人已经猜透了我的意图,是来取暖的。半晌,老人还是出于职业习惯,问了我一句,小伙子,买茶蛋吗?

嗯嗯!我对于自己鲁莽的回答有些后悔,马上摇头,说不,我的声音有些小,我只是想…我还在为我的肚子开始狡辩,伸出取暖的手缩了回来,缩进了空空如也的裤兜里。

老人没有坚持,她拿起勺子,又从身边的箱子里取出一只碗,在铁锅里搅了搅,然后捞出两枚茶叶蛋,放进了碗里,递给了正在踌躇不定的我,我有些愣住了。

老人说,吃吧,孩子,大娘送你的。

看着老人热气腾腾的茶叶蛋,在这样的陌生城市里,遇见陌生的老人,母性的关爱让我有些不知所措,可最终我还是没能抵住食物的诱惑,接过了大娘的碗,饥饿令我忘记了我的吃相,我只是感觉我还没有尝到茶叶蛋究竟是怎样的滋味,来不及咀嚼,就匆匆地滑落到我的胃里?

不急不急,锅里还有。老人微笑的看着我,从她眼睛里我读到太阳般的温度。

老人又拿起勺子给我盛了两枚鸡蛋。满嘴茶香的我,连忙挥手够了够了。

老人说,孩子遇到困难了吗?可以和大娘说说吗?

或许是这两枚茶叶蛋的缘故,拉近了我和老人的距离,我打开了话匣子。

我期中考试没考好,母亲吼了我几句,一赌气我就从邻市坐车跑到了这里,我…

我不好意思再说下去,老人也没有继续追问。转身从钱匣子拿出三张十块的,两张五块的,十张一块的塞给了我。

我慌张地推开了老人的手。不,不,大娘,我不能收你的钱,刚刚我已经吃过了,您送的两枚茶蛋。不能再…

拿着吧,孩子。再过半个小时有开往你市的客车。回吧,我的孩子!妈妈一定急坏了!

唉!老人的语气有些低落,我分明地看到大娘,转身拭下眼角。

大娘你…,我有些狐疑。

大娘拉过我的手说,孩子啊!大娘也有一个儿子,与你年龄相仿,当初大娘说了他几句,走了到如今也没有回来,大娘我每天都在车站卖茶叶蛋等着他…

老人有些哽咽,回身她捡起勺子又捞了许多茶叶蛋,放在了一个袋子里扎紧,递给了我。

车子来了,大娘送我。树和大娘在徐徐后退,隔着玻璃,大娘还在挥手,高喊:孩子记着回家!

我的泪夺眶而出!一个劲地点着头!

五年后,我又来到了这座城市。这次不再是赌气地偷跑。

我是来这座城市,读书上大学的!我能再次造访是大娘的善举,感化了我内心的鲁莽,年少的无知,是大娘的两枚都茶叶蛋温暖了我曾经迷茫的心,令我迷途知返。

大学期间,我曾多次去过小站,到过茶叶蛋摊。我想亲自送给大娘那三张十元的两张五元的十张一元的,在外加上一张100元的表示感谢,还有从家乡带来的一堆堆的茶叶蛋让她也尝尝。十一月的小站街头,茶香弥漫,滋滋冒着白气的铁炉还在,可马扎旁坐着的已不再是穿着臃肿的老人。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好多!可我的心却一直空落落的。

我也曾打听过很多路人,无果。我有些怅然!

时光像秋天的叶子一层一层的剥落,忙于学业的我,对寻找大娘的事儿,有些淡化。晚上无课我找了份家教的活来贴补自己,有时家教回来很晚,公交早已下班,打车觉得有点奢侈,我从二手车市买来一辆自行车,方便实惠。

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,空气微凉,街上行人稀稀疏疏。一个小时的英语家教课后,逆着秋风的微凉,穿梭于黑夜的归途,行到某一小区附近时车子突然变得沉重,有种不愿前行的征兆。下车发现车链条卡在飞轮里,外面的路灯有些灰暗,我把车子靠在小区附近的栅栏旁,自己弄了半天,无果。我起身想借助一些外力,树枝或是什么的。在我起身之际,一束蓝色的手电光穿过栅栏投在残喘的车身。

叔叔,妈妈叫我送你扳手。小姑娘十几岁,声音甜甜的,将扳手放在栅栏的空隙处,手里举起一枚蛋,是茶叶蛋。秋风送来熟悉的味道。

你的茶叶蛋?我还没问完小姑娘抢着说外婆教妈妈做的。

透过栅栏,一位中年女子正推着一位穿着臃肿的老人,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行走。

是大娘?大---娘,我的声音越过小姑娘。

老人回头,冲我嘿嘿地笑,嘴角流着口水。

看来大娘终究没能等到儿子归来,曾经叛逆的少年已在她的记忆深处变得风轻云淡!

责任编辑:乔妙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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